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延續承接原鞋類模具製造及鞋材開發設計,憑藉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創辦人林晉陞為了打破一句俗語「阻礙我們前進步伐的往往不是身上的千斤重擔,而是腳下那雙不合腳的鞋子。
運用這樣的理念,展現出我們將走在「沉、穩」的路程,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德行天下」。

從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發現人們只重視外形,卻忽略買鞋的初衷。
為了要穿的舒適、走的安穩,有人說:「一雙好鞋,更需要搭配一雙優質的鞋墊,才可以帶你到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一雙好的鞋墊。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顧客的需求

即便現今許多的鞋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進而將他從踏進社會後,所做的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全部整合之後

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

把乳膠材料與備長炭提高到更高的層次。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20多年來我們以臺灣為基礎,世界為疆界,正派經營、創新思維,陸續拓展國外市場提供高品質的產品,用熱忱、專業、誠信的服務態度成為顧客首選的事業夥伴。

而目前引進最新石墨烯加工技術:石墨烯是一種以sp2雜化連接的碳原子緊密堆積成單層二維蜂窩狀晶格結構的新材料。

石墨烯具有優異的光學、電學、力學特性,在材料學、微納加工、能源、生物醫學和藥物傳遞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應用前景,被認為是一種未來革命性的材料。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與你一起打攜手打造環保無毒的健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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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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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望〔美國〕陶麗絲·派克                                         安娜佩和媚琪態度雍容閑逸,悠緩地走出茶室,因為伸展在她們面前的是她們那禮拜六的下午。她們已按照慣例用過午餐:有糖有淀粉有油脂的東西,還有牛油制品。通常她們吃的不外新發的白面包涂上牛油和蛋黃醬,她們還吃厚邊的蛋糕,上邊擺了一層濕漉漉的冰淇淋,攪過的乳酪和溶解了的巧克力花生杏仁醬,如果換換口味,她們便吃小面餅。上面滲出一層次等油脂的顆粒,里面夾有幾片柔嫩的肉片,裹在灰色的變硬的醬汁里,她們還吃淀粉制的醬料,給冰漬變得柔軟了,里面摻和著一些極淡黃色的甜料,不太硬也不太稀,就像油膏放在太陽下那個樣子。她們不選別的什么食品,她們也從不考慮。她們的皮膚就像秋牡丹的花瓣,她們的腹部和兩臂又平又瘦,和那些年輕的印第安武士一樣。安娜佩和媚琪,幾乎自從媚琪在雇用安娜佩的那個公司中找到速記員職位的那一天起,她們便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而現在安娜佩在速記部多待了兩年,薪水已加到周薪十八元五角,媚琪則還是十六塊錢。這兩位女孩都和她們家人住在一塊,每月各付所得一半貼補家用。這兩位女孩肩并肩坐著工作,每個中午便一同用飯,每天日暮下班也一同回家,多少個她們的黃昏,和大多數的星期假日也都在彼此作伴下度過。常常也夾入兩個年輕男子,但這樣的四人小組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這兩位少年男子會毫無傷感地讓位給別的年輕人。真的,傷感根本不必要,因為新來的人與前任者也沒有多大區別。這兩位女孩還是始終不易地一塊度過她們暑熱的周末下午那些美好的閑暇時刻。她們那用友情編織的錦匹并沒有因經常使用而受損。她們看起來很相像,當然相像的并不在顏面,而是她們的身段,她們的動作,她們的風度和她們的裝飾。安娜佩和媚琪徹頭徹尾做了所有年輕的辦公人員被請求不要做的一切。她們涂口紅擦指甲,她們把眉毛染黑,把頭發抹得光亮亮的,香氣好似從她們身上不斷散出。她們穿了薄薄的透明的服裝,乳房繃得緊緊的,大腿露得高高的,一雙高跟的便鞋異想天開地縛在腳上。她們看來刺目、平庸俗艷。現在,她們正走過第五街,熏風吹卷著她們的裙衫,她們聽到了很多贊羨的話。年輕人閑散地圍著報攤,喃喃地評論著她們,叫喊著,甚至獻出最后的禮品吹起口哨來。安娜佩和媚琪走過去,并沒有讓遜地加快步伐,她們頭抬得高高的,腳步安定而穩靜,好像她們是在跨過一群農夫的項背。這兩位女孩到了閑空的下午,總到第五街來散步,因為對于她們那樁酷愛的游戲,這是一個最理想的地點。當然這游戲可在任何地點舉行,但這些大商店的櫥窗卻能激使這兩位游戲者玩到最佳的境地。安娜佩發明這個游戲的,或者毋寧說她把它從老的游戲中演化出來的。基本上它也不過像以前那種“假若你有一百萬塊錢你將怎么辦?”的游戲而已。但安娜佩卻立下了新的規則,使它有了更嚴格的限制。這就像所有的游戲一樣,愈困難則愈令人醉心。安娜佩的說法是這樣的;你必須假定有一個人死了,留給你一百萬塊錢,冷靜點,但有條件得遵守,遺囑上這樣說的,你必須把每一分錢都用到你自己身上。這里擺好了游戲的險境。假使在玩的時候,你忘記在你的用度中列入為你的家庭租一間新公寓,這是舉例的,那你必得輪著讓別人來玩。這是很驚人的,多少人——甚或她們中的一些能手,也常常因這樣的遺漏而喪失了輪值機會。當然,主要的,那是應該熱心而嚴肅地去玩。每件買賣,必須慎重考慮,必要時還得用辯論來支持,但玩得太狂妄便又沒有味了。一次,安娜佩把這游戲介紹給西威亞,辦公室工作的另一個女孩。她把規則也解釋給西威亞聽過了,于是讓她先開始“第一件事你將做什么?”西威亞毫不顧慮情面,連一秒鐘不考慮。                     “好吧,”她說,“第一件我要做的事,我出去雇個人先把嘉利高伯射死,然后……”所以這就看出她根本不在玩游戲。但安娜佩和媚琪卻確實是天生的同志,媚琪玩這游戲時一學便精,還是她加了一些潤飾使游戲變得更輕松。根據媚琪的新意見,那個死去而留錢給你的奇人,并不是你所愛的任何人,并且為了這樣的緣故,甚至也不是你所認識的任何人。這是某個他在什么地方見過你的人。他那樣想“那個女孩應該要有很多美好的東西,我死時我將留給她一百萬塊錢。”                     而且這人的死并不是短壽,且還要沒有痛苦。你的那位賜福者應該年壽已滿,舒舒服服地準備離去的,在睡夢中便那么安安靜靜地離去了,一直去到天堂之上。這些潤飾使得安娜佩和媚琪以一種更其寧靜的心境來玩這游戲。媚琪玩得很嚴肅,而且不只是很嚴肅,應該是極嚴肅,這兩位女孩子友誼的惟一的誤會,發生在一次安娜佩宣稱她第一件要用她那百萬塊錢買的東西,將是一件銀狐大衣,這好像給了媚琪一巴掌似的。當媚琪透過氣來時,她叫著說,她真想不到安娜佩怎么做這樣的一件事,銀狐大衣是如此的平常。安娜佩為了防衛自己的愛好也反駁說它們并不平常,媚琪又說他們平常,她還加道每個人都有一件銀狐大衣。她更還繼續說道,那時頭腦可有點昏亂了,她說是要是她自己穿了狠狐大衣便不會死了。以后幾天,雖然這兩個女孩天天見面,她們的談話減少而又非常謹慎;她們也一次都沒有玩過她們的游戲,于是一天早晨安娜佩一到辦公室,便到媚琪那里說她已改變主意,她再不用她百萬塊錢中的任何一部分來買銀狐大衣了,一收到遺產她要即刻選一件貂皮大衣。媚琪笑了,眼睛也有了光彩。                     “我以為,”她說“你做了一件絕對正確的事。”                     現在,她們沿著五街走去,她們又重新玩這游戲。這是九月里天氣一再施虐的一天,暑氣炙人,風里夾著陣陣沙土。人們都低頭踉蹌而行,但這兩位女孩子依然筆挺挺直蕩蕩地走去,神氣煞像年輕的公主在作午后的散步。她們現在不再依著那些開頭的規矩而開始游戲了,安娜佩逕自從中開始。                     “好了,”她說:“這樣你已得到這一百萬塊錢,那么第一件事你將作什么?”                     “喂,第一件事我要做的,”媚琪說:“我將買件貂皮大衣。”                     但她說得很呆板,好像她只是如所期望地把她記得的答案說出罷了。                     “是的,”安娜佩說,“我以為你應該的,那種極其烏黑的貂皮。”                     但她也是如同背誦似的說。天氣很熱,毛皮,不管它怎么烏黑、光滑、柔軟,想起來總夠可怕的。她們沉默地一路走去好一會,于是媚琪的眼睛為一家店鋪櫥窗吸引住了。冷艷可愛的光輝與那雅潔高貴的烏黑在這里便大有區別了。                     “不,”媚琪說,“我要錢回來,第一件事我不買貂皮大衣了,知道我干什么嗎?我必要買一串珍珠,真的珍珠。”                     安娜佩的眼睛也轉過來跟著媚琪的。                     “是的,”她說,很慢,“我想那真是一個好主意而也更聰明,因為你戴珍珠能配任何東西。”                     她們一同走向櫥窗去站在那里緊貼著它。里面只有一樣東西——一串雙圈的大而圓滑的珍珠,用深綠色的寶石扣扣在一小巧粉紅色的柔軟的頭頸上。                     “你猜它們值多少錢?”安娜佩說。                     “走啊,我不知道,”媚琪說“很貴,我猜。”                     “像要一千元?”安娜佩說。                     “啊。我猜像是還要多些,”媚琪說“因為有綠寶石啊。”                     “喂,像要一萬塊吧!”安娜佩說。                     “走吧,那我也不知道的。”                     媚琪說。魔鬼在安娜佩的肋部暗暗慫恿她,“你敢進去問問他們的價錢?”她說。“開玩笑。”                     媚琪說。                     “你敢?”安娜佩說。                     “為什么,像這樣的店今天下午根本沒開門。”                     媚琪說。                     “是的,它開著的哩,”安娜佩說,“有人剛剛出來,那邊有個看門的,你敢?”                     “好吧,”媚琪說,“但你必須也來。”                     冷冷地她們對著看門人輕柔地說著多謝,以使他引她們進店。店是一間很涼快,清靜而寬大優美的房子,有著嵌板的墻壁,柔軟的地毯。但這兩位女孩的表情是極其輕蔑而不屑似的,就像她們站在豬圈里。一個瘦瘦的干凈的店員走到她們這里來鞠著躬。他那潔凈的臉對她們的出現并不顯出驚奇。                     “午安。”                     他說,他暗示著她們如果肯賞光接受他那溫柔的致候,那他永遠也忘不了的。                     “下午好。”                     安娜佩和媚琪一起說,語調也一樣冷澀。                     “要什么……?”店員說。                     “啊,我們只是看看。”                     安娜佩說。那好像她是在一個高座上向下面說話。店員鞠了一躬。                     “我的朋友和我湊巧從這里經過。”                     媚琪說。頓了一下,好像聽聽語辭似的。                     “我的朋友和我,”她又說下去,“僅是湊巧想知道你們櫥窗里那串珍珠要好多錢?”                     “喔,是的,”店員說,“那雙圈的。那是廿二萬塊錢,夫人。”                     “我知道。”                     媚琪說。店員又鞠了一躬。                     “一條非常漂亮的項鏈,”他說,“你們要看一看嗎?”                     “不,謝謝你。”                     安娜佩說。                     “我的朋友和我僅是偶然經過的。”                     媚琪說。她們轉身出去,她們那副神氣已像是走到囚車在等著她們的地方去了。店員跳前一步打開門,她們掠過他時他又鞠了躬。兩位女孩沿著五號街走去,輕蔑的氣色依然在她們臉上。                     “真是的,”安娜佩說,“你怎能想像那樣的事。”                     “二十五萬!”媚琪說:“一百萬元的四分之一就在那里了。”                     “他發神經的。”                     安娜佩說。她們繼續走下去,慢慢地輕蔑的氣色沒有了,然后她們變得很頹唐,她們凜然的姿態和步伐也消失了。她們倆雙肩下垂,在慢吞吞地拖著腳步,彼此沖撞著也沒有注意或道歉,于是又再被撞開,她們沉默了,她們的眼睛也起了霧。突然地媚琪挺直了背,抬起了頭說話了,清晰而又有力。                     “聽我說,安娜佩,”她說:“喂,假定有一個非常有錢的人,懂嗎?你不認識他,但這個人在什么地方見過你,要為你做點什么事。喂,這是個極其年老的人,懂嗎?所以哪,這人死了就如同睡覺一樣,他留給你一千萬。現在,第一件事你要干什么?”         +10我喜歡

姨奶如花 艾蕓   (一)   父親和我回到桃樹灣時,那個我該叫作八姨奶的老婦人已經火化成一堆骨灰裝進了一個黑色的小匣子。村子里幾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迎上前來拉父親的手,說,福生回來了,好啊,回來送送她老人家。幾個老太太圍著我直嘆:真是有情有義的伢,你八姨奶沒白疼你。 靈堂設在一間光線黯淡的老屋里,一張鑲了黑鏡框的照片擺在堂屋的香幾正中,照片里的老婦人,花白的頭發梳得齊齊整整,在腦后挽了一個光滑的髻。臉上的皺紋細碎而密實,但很奇怪,它們透出的不是艱辛勞苦,相反卻有一種精致的味道。額下的一雙眼睛,松弛的眼皮掩不住曾經的美麗,然而,這美麗又似乎被一絲迷惘和希求交織的神色蓋住了。往下是鼻子,小巧而高直。嘴巴也是小巧的,緊緊地抿著,我腦子里突然冒出“櫻桃小口”這個詞,但這樣形容顯然不確切,或許它曾經是,但現在是一張蒼老的小嘴,嘴唇四周像臉部一樣也布滿了細碎而密實的皺紋。 這張照片終于讓我認識了八姨奶。   事實上,直到動身回桃樹灣前的那晚,我才第一次從母親的嘴里聽說了八姨奶這個人。那天下午,家里來了個鄉下的親戚。父親把我從書房里叫出來,指著坐在客廳沙發上年齡同他差不多的來人說,這是六舅婆。我好孩子一樣機械地叫了一聲六舅婆,剛想轉身進書房繼續我的工作,這時,大門開了,是母親回來了。坐在沙發上的六舅婆忙亂地站起來,怯怯地叫了聲:梅枝。母親愣在門口,盯著六舅婆看,一時沒認出叫她的人。她呆站了一會兒,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尷尬,她沒有答應,徑直走到廚房去了。 母親一向是熱情好客的,今天怎么對客人這么冷淡?我滿腹狐疑。 后來的情形是這樣的:我進了書房,母親一直在廚房摘菜洗菜。父親和六舅婆坐在客廳說話,主要是六舅婆在說。隔著半掩的書房門,我斷斷續續地聽見六舅婆向父親述說的好像是他們村里一個老太太的死。 “她死前要我進城來找你,就想見你一面,快落氣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直叫福生、福生……” 六舅婆的話大約是結束了。客廳里異常寂靜,在廚房里忙乎的母親也沒了動靜。 那天的晚飯吃得很沉悶,父親基本沒動筷子,坐在餐桌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母親也是一言不發,只不時給六舅婆夾菜。六舅婆放下碗筷時又叫:梅枝,鳥雀死了聲也哀,叫福生回去送送,在情在理!母親這時開了口。只聽母親說,一晃都快三十年了,我們老了,她死了,過去我年輕,做錯了一些事,傷了她的心……這些年,我們從不敢提起她……母親說到這里,父親手上的煙頭仿佛不經意地抖了抖,驚動小片小片的煙灰慢慢地落下來。 夜晚,母親一邊為我和父親打點行裝,一邊對我說起了舊事。   舊事的發端竟然是因為我。 28年前的一個春天,母親臨近產期,突然有一天在上班時發生大出血。父親趕到醫院時,躺在那家醫院產科急救室的母親已經不省人事了。主治醫生把急得臉色發黑的父親叫到一邊,簡要地解釋說,由于胎盤前置,幾乎完全覆蓋了產婦的子宮,導致大出血,產婦因失血過多已休克,胎兒的情況也很不好,就是說,現在母子均有生命危險,唯一的辦法是趕快做手術,大人孩子才可能有一線生機……年輕的父親抖抖索索地在手術協議書上簽了字。后來,母親進手術室剖腹生下了我。 以上這些,父親母親先前給我說過,我是知道的。每每過生日,想起自己的生幾乎讓母親丟掉性命,心懷感恩之余,對生命的艱辛代價和生死的無常及在一瞬間的起承轉合又獨有一份體悟。 那晚才知道,有關我降生和降生后的故事遠沒有結束。母親在產后由于體質虛弱,子宮收縮無力,再次發生大出血。生下我,母親九死一生,父親也忙亂得手足無措,他要照顧病床上的母親,又要喂養我。可初為人父,他哪里曉得怎樣喂養我?住在離武漢很遠的一個小鎮子里的父親的哥哥姐姐們輪流趕來幫了大半個月的忙,可那時,她們都有各自的生計要忙活,都有成群的小兒女需要照顧。父親焦頭爛額,精疲力盡。 就在這時候,八姨奶走進了我的家。 “你八姨奶是我帶到你家來的,不對,是你八姨奶求我帶她來的。”六舅婆不知什么時候走進房里來插了一句。 說起來,六舅婆和八姨奶并不是我家血緣很近的親戚,之所以這樣稱呼,是因為她們都是我那早死的奶奶娘家的鄉親,按輩分該這樣叫的。那時,六舅婆是個半邊戶,在村里的小學教書,她的丈夫是漢口一家工廠的工人,我父親在那家工廠做宣傳干事,彼此很相熟。六舅婆大不了我父親幾歲,八姨奶也大不過六舅婆十歲。八姨奶是住在娘家的老姑娘,在村子里同六舅婆最要好,不知為什么從小就喜歡我父親,聽說了父親家里的事后,就求六舅婆帶她到父親家做保姆。六舅婆開始不同意,經不住八姨奶苦求,后來也就答應了。 母親的月子是在醫院做完的。由于兩次大出血,她的身體極度虛弱,一直沒有奶水。回家后,保姆八姨奶給她熬雞湯,熬紅糖甜棗湯,熬糯米豬肚湯,她像婆婆一樣精心地調理母親的身體,母親一開始很是感激八姨奶.。 那時的八姨奶只有42歲,人生得好看,瓜子臉,丹鳳眼,皮膚也細膩,一點不像個生活在農村的婦女,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尤其讓母親滿意的是,八姨奶做事干脆利落,且特別愛干凈。她照料我,用母親的話說,“比親奶奶還要盡心盡力”。一天煮奶數次,每次都嚴格按父親教她的方法做,煮好后還要用細紗布過濾一遍,涼在一旁直至溫度適中才喂給我喝。夜晚怕影響母親休息,她將我的搖床移進她的房里,她甚至很少讓我睡搖床,怕我著涼,總是把我偎在她的腋下。 母親幾乎挑不出保姆八姨奶的毛病,可有一天,她回家來,推開八姨奶的房門,看到了這樣一幕:八姨奶坐在搖籃旁,解開衣扣,將自己的乳頭塞進我嘴里。她輕輕哼唱,身子左右搖晃,臉上溢滿了母親樣的幸福和陶醉。 “您這是干什么?”母親臉紅了。 “牛奶……牛奶沒來得及晾冷,毛頭,毛頭餓得哭……”八姨奶也嚇得不輕,她慌亂地拉下衣襟。 “你八姨奶的乳房,不松不垮,小小巧巧地挺立著,奶頭紅紅的,像極了一枚新鮮的草莓。” 我的母親——退休中學教師梅枝這樣描述42歲的保姆八姨奶的乳房。她還評價說,那哪像42歲的婦人的乳房,簡直就是如花的少女的嫩乳。 夜晚,母親對父親說起這件事。母親說,八姨奶不是個老姑娘嗎,怎么會想到給毛頭喂奶?她的精神會不會有什么問題?不料父親一點也不以為然,不就是應急哄哄嗎,不礙事的,孩子有疝氣,哭不得。 我先天不足,生有臍疝,用力一哭,據說就會有一截腸子從肚臍眼里突出來。母親怕我發病,她想想,父親的話也對。 母親沒再計較這件事,八姨奶就像是得到了默許,這以后,她給我“喂奶”成了家里的公開事件。時間久了,就算我父親母親在家,她也無所顧忌坦胸露懷。后來,我母親還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每當八姨奶將奶頭伸進我嘴里,父親總愛在一旁看我使勁地吮吸,那一副看癡了的模樣讓母親生氣、嫉妒。母親甚至覺出了隱隱的異味,可她又不便發作,誰叫她沒有奶水呢? 母親開始有所警惕,夜晚睡在床上,她試探性地向父親發問:怎么老喜歡看毛頭吃保姆的空奶? 父親答話沒心沒肺:毛頭的小嘴使勁地吃,挺有味的,你不覺得? 僅僅是看毛頭有味地吃?母親又問。 父親答:你以為我還會看什么?八姨是長輩! 長輩?可她只大你十幾歲,長得好看,還不顯老。 父親不耐煩了:莫把心思想歪了。   如此這般,日子一天天過下來。42歲的保姆八姨奶在我大哭時照常無所顧忌地敞開懷,將她像新鮮草莓一樣的奶頭塞進我嘴里,父親還是愛在一旁癡看。而我小時侯偏是個愛哭的孩子,這就為八姨奶給我“喂奶”提供了更多的機會。 母親漸漸受不了了,終于在我長到3個月后的一天深夜大“爆發”。 那天下晚班后,母親覺得很累,吃過保姆八姨奶做的晚飯,也無心哄我,早早睡下了。一覺醒來,見父親不在身邊,心里突然涌起一陣遭遇了賊似的驚慌。窗外的夜寂靜如水,母親聽得見自己提起來的心跳,先前心里感覺不對的味道異樣地明晰起來。她躡手躡腳地走近保姆的房間,透過虛掩的房門,她看見八姨奶敞開衣襟斜靠在床頭,眼含笑意看著我在她懷里起勁地吮吸她的空乳房,而我的父親則坐在床前,左手搖奶瓶,右手伸過來摸我的臉。父親的手伸進了八姨奶的懷里,父親的手正挨著八姨奶一只小巧的乳房…… 不要臉!母親沖過去,推倒父親,又啪地一巴掌打在八姨奶的臉上…… “不要臉,都半老徐娘了,還出來做保姆勾男人……” “不要臉,隔著輩分還做出這等丑事,我怎么就沒早看穿你們?” …… 母親對著父親和八姨奶又抓又打又罵,完全失去了控制。她大叫著要同父親離婚,說他一定是趁她住院時與八姨奶勾搭上的,罵他卑鄙,罵他臟…… 房間里,奶瓶碎了,牛奶撒了一地,被強行扯下奶頭的我哇哇大哭,八姨奶不住搖頭,淚流滿面…… 父親忍無可忍,一拳頭砸向母親。 第二天,保姆八姨奶被我母親趕出家門。 “我錯了,我冤枉了你父親和你八姨奶。”母親擦去眼眶里的淚,結束了她的講述。                              (二)   我聽說一個人死前如果念叨什么人,想見什么人,那這個人一定是他最愛最牽掛或是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果念叨什么事,那這件事一定是件要緊的或是未完之事,譬如身后財產分配,未成年子女的哺育等。八姨奶是個孤老太,身后不會存在財產分配和子女之事。她死前為什么獨獨念叨父親的名字,為什么那么想見父親一面?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從小喜歡我父親,在我家做過保姆時,我的父親又維護了她?在回桃樹灣的車上,我坐著無所事事,心里竟生出一些疑問。但父親和六舅婆不言不語的,我也不便多問。 一回到村里,六舅婆就簡短地哭了一場喪。六舅婆哭喪與我見過的鄉下人哭喪大不相同。那一回,大姑的婆婆去世,鄉下的親戚們圍著靈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那拖長了的哭腔跟歌唱似的,歷數死者生前的辛酸勞苦和待人的好。我從沒同死去的人打過交道,但聽完這一場哭喪,也對她的人生歷程、為人處世的態度等有了大概的了解。六舅婆沒有哭這些,她走到香幾前,扶著八姨奶的骨灰盒,叫了一聲老姊妹,眼淚就滴下來了。六舅婆一聲聲老姊妹地叫,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她告訴八姨奶,說交代她的事完成了,福生帶著他的女兒回家送他來了。這樣哭訴時,她的聲音不大,仿佛八姨奶是活著的,她像是正牽了八姨奶的手在拉家常。 “老姊妹,你活了70歲,見了些恩恩怨怨的世事,也算沒白活。人死如燈滅,你一生過完了,心事也就了了,什么都可以放下來了,你,就輕輕松松無牽無掛地上路吧,記得轉世投個好胎。”我那早年做過村小學教師的六舅婆斯斯文文地哭完喪,收起了眼淚。 夜幕掛了下來。這是八姨奶下葬前的一晚,桃樹灣的老老少少陸陸續續趕來為她守夜,他們要陪八姨奶度過這塵世的最后一個夜晚。要陪的人雖然已化做一堆骨灰,但這些鄉鄰親朋依然看得見,摸得著,親得夠,等到明天太陽升起,骨灰下葬,三尺黃土就徹底隔絕了生和死、陰和陽兩界,從此天是兩重,地是兩重,道是兩重,活著的人即便有刻骨的相思,也只能焚香禱告,請入夢來。一夜相守,相對于一生為鄰、為伴、為親、為友是何其短暫;一夜回憶的一生、一生的前塵舊事又是多么漫長和瑣碎。我的朋友,如果你覺得困,覺得乏,不妨隨我走到門前的那棵老柳樹下,那兒夜風依依,柳枝輕拂,而我將要給你講的故事也有起有落,說不定你一不留神就動了心。   故事發生在56年前。 在一片長滿了旱沙松柏毛栗桐子苦蓮樹的小山林里,住著一戶人家。屋子是石砌的墻,茅草蓋的頂,屋后栽著兩畝桃樹。爺娘都上了歲數,他們年輕時生養的7個兒女都早夭而亡,現膝下養著兩個女兒,大女兒老八14歲,小女兒老九10歲。 陽春三月,桃花開得正艷,14歲的少女老八坐在挑花林里繡桃花。這時她聽到了娘的叫喚:花,桃花兒……回來噢。 妹妹跟在娘后叫:姊哎,八姊,快回屋,來稀客了。 少女老八連連應聲,纖麗的身影靈巧地穿過棵棵桃樹,一張臉從桃花叢中露出來。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哦!形如瓜子,稚氣未脫,似清晨帶露的花骨朵;眼若丹鳳,清亮如山澗跳躍的泉水。少女在桃花里,桃花圍著少女笑,人面桃花,桃花人面,哪里分得清? 少女回家來,進了茅屋就看見一個老相的高個男人坐在磨光了的舊藤椅上,一只褲腳卷起,露出腫得老高的腳管。少女有點怕,她繞了點小彎走向娘。 娘說:這是你三杏姐的姐夫,來接你去他家享福呢。 三杏姐嫁到了幾十里外的三杏姐夫家,那是一個叫長嶺的老鎮子,灣里的鄉親都說三杏姐夫有能耐,在鎮上開著個大大的綢緞莊。三杏姐新近添了個兒子,莊里的生意忙不贏,兒子又缺人帶,她就想到了娘家出了五代的妹子老八,看上去清清爽爽的,做事麻利,正是個好幫手。三杏姐就讓三杏姐夫抽了個空兒來接老八妹子。 娘一邊給她收拾不多的幾件換洗衣服,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娘說,鎮子里有長長的青石板街,晴天走路不揚灰,雨天走路不沾泥,八兒去了鎮上就不用跟爺娘住在漏雨的茅屋受罪了;娘還說,鎮子里有數不清的店鋪,鋪子里有各色各樣的繡花線,桃花兒賺了錢買花線,得閑自己繡嫁衣……14歲的少女老八聽到這里,羞紅了臉。 一旁,那個老相的腫著一條腿的男人不出聲,爺端來一碗茶水,喊,三杏姐夫,喝茶。又喊,三杏姐夫,喝茶!那人才兀地驚醒,將望著八妹子的眼神收回過來。 少女老八跟著三杏姐夫到了長嶺鎮的家,拖地洗衣買菜做飯帶孩子,每天陀螺樣轉,累是累點,但當她抱著三杏姐的兒子走在長長的石板街,那兩邊林立的店鋪,她好喜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那些裝在透明玻璃柜里的紅紅綠綠的繡花線,怎么也看不厭。她央求三杏姐:姐,買點花線回來,我給毛毛繡個圍兜。圍兜繡的是桃花和桃花枝上的翠鳥,紅的花,綠的鳥,熱熱鬧鬧地對話,穿得毛毛活潑潑的。又繡虎頭鞋,虎是小虎崽,憨態可掬;又繡小軟枕,依然是桃花,那桃花是開在茅草屋后的桃花,桃花底下是一只懶睡的貓。三杏姐嘖嘖地嘆,好一個心靈手巧的八妹子。三杏姐疼她,剪了鋪子里的紅綢綠緞給她做新衣新鞋,穿得14歲的八妹更漂亮了。漂亮了好,漂亮了也不好。不好的是三杏姐夫總愛突然從某一個角落里朝她射來奇怪的眼神。那眼神多半的時候她不是瞧見的,而是感覺到的,像走過一條陰暗的巷口,突然被從暗巷深處襲來的一陣冷風鬼鬼祟祟地咬了一口。老八不喜歡那眼神,老八越來越怕那樣的眼神。 夏季到來的一天夜里,那道鬼鬼祟祟的眼神鉆進了14歲少女老八的噩夢。她想喊卻喊不出聲,眼睜睜看著那道眼神往下走,然后惡狠狠地撕裂了她的下身…… 一陣尖銳的刺痛。一身涔涔冷汗。一口排不出的濁氣。 14歲的少女老八躺倒在自己的鮮血里。人面桃花的老八還只是結在春天的桃樹上一枚小小的花蕾,還沒來過初次的女兒紅,卻躺倒在一灘鮮血里。她不敢哭,不能哭;她不敢喊,不能喊。娘,娘,娘啊!她在心里叫娘,可娘睡在幾十里外的茅屋里,聽不見。姐,姐,姐啊!她又在心里叫三杏姐,可三杏姐抱著兒子睡到鋪子里守夜去了。就是叫應了又怎樣?三杏姐疼是疼她的,但又能將自己那喪了天良的丑男人怎樣?徒然傷心、慪氣罷了,說不準反過來還要怪她長得太媚。不是嗎?他們夫妻多年也沒出過意外,你來了才幾個月啊?三杏姐可不是她的親姐姐……再說娘,娘聽見了又有什么用,聽見了也還不回自己的女兒身…… 14歲的少女老八桃花兒被那個腫著一條腿的老相男人強行開了苞,她永遠開不成一朵桃花了。 她不哭不鬧不說話,不再去踏長長的石板街,不再愛看街兩旁林立的店鋪,不再熬夜繡桃花。她想念山林里那間漏雨的有爺娘有妹妹的茅草屋……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三杏姐的兒子會叫姨了。娘托人帶了信來,說想女兒了,老八終于回到了有旱沙松柏毛栗桐子苦蓮樹的小山林,回到了爺娘身邊。茅屋后的桃林衰了,秋風一陣連一陣,吹得桃樹上的黃葉四處飛。 沒過幾天,三杏姐的那個丑男人就來接,說兒子吵著要姨抱呢。爺娘就催:那趕緊走,別哭壞了孩子。 老八說,我就在屋里,哪也不去了。 爺說,哪能不去,為么事不去? 老八答:半年想苦了家,想苦了爺娘。 娘嘆:真是個享不起福的女兒家,菜籽的命。 老八嘴里不言語,肚子里卻裝了滿滿的淚:娘啊,鎮子里的青石板路雖然晴天不揚灰雨天不沾泥,可比這小山林里的路難走得多;娘啊,鎮子里的鋪子是有各色各樣的花線,可女兒不再想繡桃花;娘啊,茅草屋漏雨我睡得穩,鎮子上青磚灰瓦的屋里,一到夜晚就有個腫腳的男人爬上女兒的身,甚至在回來的路上還要欺負女兒一回;娘,娘啊…… 臘月,媒人帶著一個后生踏進茅草屋來提親,后生舉止有禮,眉清面善,他羞澀地偷偷地看低頭不語的少女桃花兒,雖然面色看上去略顯白了點,身子瘦弱了點,但真像一朵桃花。后生對老八桃花兒一見鐘情。 年下,三杏姐回了娘家。她先進林子里的茅屋,給八妹子桃花送來紅綢綠緞的嫁衣褲,繡花的枕巾床單被套……還有一根串有珠花的銀簪。這些東西放進茅屋,似乎一下子把茅屋照亮了幾分。 桃花指著它們說,娘,我要嫁。 娘好像有幾分明白。 年一過就到了春三月,少女老八滿十五進十六。茅屋后的桃花又開了,進十六的桃花要嫁人了。 開過臉,抿了紅唇,再淡施脂粉,插上珠花的簪,新嫁娘賽過屋后桃花千萬朵。 臨出門,那個腫了一條腿的男人舔著臉皮跑了來。娘哀哀地哭嫁,八姊桃花拉著九妹的手:妹啊,記住姐的話,不管金窩銀窩,哪里也莫去,就跟爺娘住在山林的茅屋里。 新嫁娘老八走過屋后的桃林,走向那個對她一見鐘情的好后生。 春天的陽光啊,請跟在她身后照亮她,祝福她。 可陽光不聽話,突然隱沒了,天陰了下來,漸漸黑成一片。   (三)   父親擠在人群里坐了一陣子,不住地打噴嚏,身上漸漸發起熱來,想是回來時受了涼。他喝了六舅婆燒的一大碗姜湯后就去睡了。靈堂里,守靈的鄉親不知什么時候改了方向,不再圍著八姨奶的骨灰盒而坐,轉而團團圍住了灣里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者。他們在議事。 ——說說,大家都說說,該把八姑婆葬在哪里? ——唉,一個老姑娘家,就葬到她老父老母的下手去。 ——那不成,這八姑婆可是嫁過人的,要一直是個姑娘家,莫說是葬到她老父老母的下手地里,就是合葬也應該的。 ——那是多早的事,都幾十年了。再說,那才幾年時間。 ——莫說幾年,就是嫁一天也是嫁啊。 ——說話先要摸摸心。除去那幾年,她老人家一輩子都和我們一起住在灣子里吶。 ——心是心,規矩是規矩。那地方可是灣里的祖墳山,出嫁過的女兒,按規矩是不能上祖墳山的。 ——她那也算出嫁?硬是被逼的,想想都傷心吶。  “我說一句,”說話的人是七舅公,灣里最有威信的一位長者,“我尋思半天,想起灣子南邊那片桃林靠邊處倒是有一塊清凈的凹地,我看就葬到那里吧。” 他的話音剛落,六舅婆就說:“這主意好。我那老姊妹,一輩子愛看桃花,那地方正適合她。” …… 靈堂里這時很安靜,七嘴八舌議論著的聲音全停了下來,想是人們也被七舅公的提議提醒了,認為那地方的確適合八姨奶睡,八姨奶的下葬地就這樣定了。 接下來,他們又議了議給八姨奶端靈牌的人選問題。我聽到有人提到我父親的名字。 ——福生表哥不是趕回來了嗎?正好讓他來端。 ——八姑婆死前念叨他,怕也是這意思。 ——不成,她老人家畢竟沒說啊! ——福生哥本人也不曉得有沒有這意思,他可什么話也沒說。 ——難吶,心里有這意思也難,幾十年恩恩怨怨的,有多少事在中間橫著! ——莫議了,我看不如這樣,我們幾個老的商量一下,在她的本族找一個孫輩的后生過繼到她名下…… 朋友們或許會覺得奇怪,鄉親們圍著我父親的名字說了半天,我怎么就不問問為什么。老實說,從白天回到桃樹灣到現在,時間不長,但我心里已經沒有為什么了。我只想早點將那個故事對你們講完。   前面說到“太陽隱去,天陰了下來,漸漸黑成一片”。時間的車輪一路向前,黑夜換白天,白天換黑夜,周而復始,再黑的天也要亮的。新嫁娘桃花兒的天亮了,天亮了桃花兒就不再是新嫁娘。新嫁娘成了那個腫腳男人屋里一個身份不明不白的女人。 那天,花轎抬著老八剛走過屋后的桃花林,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就跛著一條腿跑到了前面,他拉過迎親隊伍中的新郎說了一陣子話,新郎的臉一下子變刷白。 花轎停下來,新郎抱住一棵桃樹,他看著人們將那個穿了嫁衣的人抬回山林里的茅屋,淚流滿面。 菜籽命的老八又回到了那個難走的鎮上。 三杏姐罵:煞星、禍水,還有臉活在世上?你怎么不去死? 老八是想死的,可怎么就起不來?她癱在床上,連死的力氣也沒有。 等幾天,再等幾天,我能起來,一定去死。 可三杏姐等不及了,三杏姐是個要強要臉的女人,夜黑更深時,她跳進了鎮子北邊的一條河。一夜暴雨,只留下她的一雙鞋,葬了。 三杏姐死了,老八這煞星、禍水就死不成了,兩個男人捆死了她,她逃不脫。 腫腳的男人將腫得更很的腳跪在她的面前:錯全是我的錯,殺了我我也要你這個女人,就要你這個女人! 三杏姐的兒子嗷嗷地哭,他還沒有斷奶,夜晚爬到她八姨的懷里亂拱,終于找著了奶頭,含住,使勁地吸,沒有奶水他就咬,咬得一個才剛進16歲門檻的少女的乳房直滴血。 一定是前世作了孽,欠他們的,要這一輩子死去活來地還,那就還吧。 老八心靜了,靜下心來還前世欠下的孽債。不,前世只欠下了那個男人的的孽債,不欠他兒子的。兒子是老天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后又遞過來哄她的一枚糖果。當那張小嘴在夜里拱到她的胸前,含住她的乳頭,她的心就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柔情抓緊了,攛牢了,那是一種母性的柔情,小小的嘴每吸一下,它們就一絲絲地從一個女人的身體里往外冒,胸前的兒子不再是三杏姐的兒子,變成了這個女人自己的兒子。她是那樣心甘情愿地被那張小嘴咬出血,那樣剮心地疼他,親他。 一朵花在含苞欲放的時候是不應當摘的,否則這朵花就不會吐露芬芳,也不會結出果實來。老八的乳頭不出奶水,她一輩子也沒能開成一朵花,她是個一生沒有女兒紅的女人,但她有一枚果實,有了一個兒子。夜晚,兒子的小嘴會拱到她懷里尋找母親的乳房,那張小嘴后來曉得母親的奶頭吸不出水也就不咬了,只輕輕含住,然后安靜地偎在她的懷里入睡。老八感激上天給了她這一枚糖果,她把后半生,不,是一輩子的心思全記掛在了這個兒子身上。 好好過日子,好好過日子,我們娘兒一起好好過日子。老八對抱在手上的兒子說。 一轉眼,兒子長到了六歲,母親二十。母與子親熱地手牽手走過鎮上的青石板街,走到一家書鋪,兒子叫,姨,給我買那本小人書。兒子一直沒叫媽,叫姨,因為一學會講話叫的就是姨。姨就是媽,媽就是姨,從曉得記事起,他記得的媽就是姨。 突然有一天,兒子的親爹——那個腫了一條腿的男人得了一場暴病,說死就死了。憑心而論,那幾年,這個男人對老八還真好。 父親死了,幾個長大了的兒女就不能再容忍那個害死了他們母親的女人。老八被掃地出門。她不留念那座鎮子,可她舍不得一手帶大的兒子。 “你算我們家什么人?算我弟弟的什么人?還有臉想要走我們的弟弟?” 是啊,她是他們家的什么人?她曾經是他們父親的女人,現在他們的父親死了,這個身份也就沒了;她還曾經是他們家的保姆,但自從她跟了他們的父親,這個身份也沒了。現在,她是什么,是煞星、禍水,是害死他們母親的仇人。帶大了他們的弟弟又怎樣,那是她欠的,哪有資格要他們的弟弟給她做兒子? 太陽永遠不會從西邊出來,花沒開過,終究是結不成果的。上天要回他的糖果,總有足夠的理由,總是那么義正詞嚴。 可怎么辦,怎么辦?兒子長到她心里去了,愛到她心里去了,她只想做一回母親。女人都愛做母親,女人都是要做母親的,她為什么就不能做一回母親? 奪走吧,奪走身邊的兒子,你們奪不走我心里的兒子,我一輩子就認定這個兒子了,我就要做一回娘。 老八的故事講完了,天就要亮了。   天亮了,太陽升起來,八姨奶要下葬了。 送殯的隊伍里沒有我的父親,父親躺在床上發高燒,燒得糊里糊涂的。桃樹灣的那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小聲議論,真是稀奇事,難不成那兩姊妹死了還要爭一回? 我的頭上搭了塊長長的孝布,尾端一直拖到地上。一路往前走,走過桃樹灣的祖墳山,走過青青的麥地,走進一片桃樹林,桃花爛爛地開紅了半邊天。桃林南邊的那塊凹地呈橢圓形,平平實實的,密密長著春天的嫩草,果然很清凈。 做八仙的八個人在挖墓穴,我坐在凹地的邊沿無所事事,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朋友從云南給我帶回的一包玫瑰茶。 我記得朋友那天一進屋就問,有開水嗎?我說有,剛燒好的。他說,快端過來,再拿個杯子來。朋友就在我面前剪開了那包送給我的玫瑰茶,他用粗實的手指拈出七枚小小的紫紅色的花骨朵,放進透明的杯子里,然后倒進滾沸的開水,蓋好蓋子。忙完了,他坐下來說,等一會就知道這茶是真是假了。賣茶的人可告訴過我,說這些小玫瑰花骨朵是從玉龍雪山上采來的,正當它們含苞欲放時,被大雪封住了,它們是永遠不開花的,就算用開水泡,也泡不開。而人工種植的就不同,開水一泡就開了,據說,開了的小玫瑰花骨朵葉片褪色,破碎得不成樣子。這樣的花色、香、味和美容效果可都不及天然被雪封凍的好。 朋友說了一陣子話,杯子里的玫瑰茶也泡好了,清亮微黃的茶水看上去像稀釋的膽汁一樣,茶水里飄著的玫瑰花骨朵,有三朵開了,還有四朵緊緊閉合著。果然,開了的花骨朵碎得厲害,不成個樣子,沒開的那幾朵上下飄著,漾動著一種異樣憂傷的美。 那天,我們沒有分出那包千里迢迢帶回的玫瑰花茶的真假,那杯泡好的茶誰也沒喝,被倒掉了。 現在,我坐在八姨奶的墓穴所在的凹地邊沿,眼前老是見那七枚開了和沒開的玫瑰花骨朵飄來飄去,飄得我突然滴下淚來。   父親和我是在八姨奶下葬后的第三天離開桃樹灣的。 那天早晨,父親的高燒退了,雖然臉上還掛著病后的倦容,但他早早地起了床,簡單地洗涮過后,他就出門向八姨奶的墓地走去。 清晨,霧靄籠罩著四野,桃林里鳥聲喧鬧,襯得林子邊緣那塊葬著八姨奶的墓地分外安靜。 依鄉俗,去墳地拜祭亡人是要燃一掛爆竹的,爆竹一響,就算是告訴睡在里面的人說“我來了”。但父親沒有放爆竹,只點燃了三根香,拜過,然后插在墳頭。他走到凹地的邊沿坐下,仰臉向著桃林,一聲不響地抽煙。好久好久,他都保持著這個姿勢,他的雙眼一直望向桃林深處,不知在想什么。一只燃過了頭的煙蒂燙著了他的手指,他回過神來,左手摘下鼻梁上的鏡片,然后舉起燙傷的右手,擦了擦左眼,又擦了擦右眼,仿佛雙眼被煙霧迷了。 風從桃林深處吹來,吹得三月末開透了的桃花雪片似的往下落,它們落進凹地,也落到那一抔散著新鮮氣味的黃土上面。落滿了粉紅艷紅桃花瓣兒的墓地,真美!尤其是那座圓溜溜的新墳,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如花的嫩乳。   +10我喜歡

01   一早來到辦公室,看到平日里元氣滿滿的小美坐在自己位置上,眼睛愣愣地盯著電腦出神。   哎,你怎么啦?一大早沒精打采的,神游太空去啦?我開個玩笑打破了沉默。   小美被我突然一叫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是我,緊繃的神經立馬松懈下來。   沒什么,就是心情不太好。小美眼神低垂,盯著空曠的地板慢悠悠地開口說。突然不明白自己每天在干什么,忙忙碌碌像個陀螺,可是你要是問我每天都有什么收獲,我一個也答不上來。   小美是我同事,入職比我晚,在行政崗上班。每天最早來辦公室的人是她,燒水掃地完后開始一天的工作。看她活力滿滿的少女樣,似乎生活里的煩心事在她眼里都不是事兒。今天狀態這么消沉,實在讓我有些出乎意料。離上班還有點時間,我決定跟她聊聊。(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你這工作做的不挺好的嘛,跟大家相處得也不錯,怎么突然會這樣想?   來這兒也一年多了,工作上越來越順手,對周圍環境也越來越熟悉,不知道為什么,人反而越來越不開心了。小美一臉愁眉不展,跟她平日大大咧咧的性格大相徑庭。   剛開始還好,畢竟沒上手,每天都有新的收獲。做到現在越來越沒勁,每天重復收發文件,整理資料,跑腿打雜,越忙反而越空虛。小美眼里寫滿了失望,看來這份工作真的做得很不開心。   那你想干什么呢?辭職?   你別說,我最近還真在考慮辭職的事兒。(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我聽了心里一驚。如果辭職的話,你打算換個什么工作呢?   哎,就是不知道,所以才糾結啊。我工作經驗少你是知道的,行政類工作是個人都能做,我又不想做這個工作了。小美語氣里滿是無奈。   正聊著天,老總過來把小美叫走了,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   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我想起了剛步入社會的自己。   02   那時候大學剛畢業就來到了公司,雖然做的工作專業性較強,但做久了還是不可避免進入了倦怠期。   工作像游戲里的固定模式,選項配置早已人為設定好,我要做的就是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地在固定的時間和節點去履行職責。生活就像透明玻璃瓶里的蒼蠅,看似一片光明,實則無路可走。每天都在復制昨天,單調沉悶得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那時候的我,套用現在的流行語來說,大寫的迷茫。   有天跟老媽通電話,聊起初中的一個女同學,驚醒了我日益消沉的心。   跟我相比,她的人生可謂順風順水。知名財經類院校本科畢業后就考進了人民銀行,雖然在小縣城,勝在離家近。   得知她找了個好工作,大家都很是羨慕。相比一般銀行任務重,壓力大的特點,人行工作輕松,薪資又高。況且她爸是我們縣人行的領導,就著這層關系她以后的路也好走得很。   沒想到的是,工作兩年后,她竟然辭了事業編,回母校讀研去了。且不說邊工作邊考研難度有多大,她有勇氣辭去眾人艷羨的鐵飯碗已足夠讓我刮目相看。   在大多數人眼里,尤其是父母那一輩人眼中,女孩子有個穩定工作再好不過了。對象好找,工作清閑,以后有的是時間照顧家庭,打著燈籠難找的好事啊。雖然暫時屈居小縣城,以后有機會調動的嘛。   可是她說辭職就辭職了。據老媽說,她家里就這事反對得很,多少人擠破頭想找這樣的工作找不來,她竟然主動放棄了。   那陣子她跟家里關系鬧得特僵,甚至因為這事兒周末都不回家了。家里人看她態度堅決,只好松口說如果考得上就同意,不然就老老實實在單位待著。   她也爭氣,還真給她考上了。家里人沒辦法只能同意了。   雖然平日里跟她聯系不多,但是看她畢業一兩年內的朋友圈,還是可以感受到她發自心底的不開心。   其實作為同齡人來說,我挺理解她的。雖然工作不錯,可畢竟在十八線小縣城,一眼望到頭的生活又怎么裝得下她那顆想要高飛的心?   現在的她時不時發些校園生活的趣事,看得出來很滿意如今的生活。雖然不知道以后她將何去何從,不過我想這樣的女孩子在哪兒都能光芒萬丈。   03   反觀小美的朋友圈,每天被各種吃喝玩樂刷屏,我不禁多了幾分感慨。   每個人似乎都對現有的生活存在不滿,都想逃離困囿自己的牢籠,可是知易行難。   有的人只是發發牢騷,吐槽完生活每天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毫無進步。好比發誓要減肥,口號喊了千萬遍,美食當前,心理防線頓時土崩瓦解。口號于他不過是一時興起的自我暗示罷了,可是光喊口號能減肥么?討厭自己明明不甘平凡,卻又不好好努力,活該你瘦不下來。   真正想減肥的人不會整天把口號掛在嘴邊,而是默默地在健身房里揮灑汗水。他們用毅力和行動證明著自己的決心。等你發現他減肥成效顯著時,他已經破繭成蝶,蛻變成了一個更加優秀的自己。   李宗盛有句歌詞寫得好:當你發現時間是賊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選擇。今年快過半了,年初的目標實現了嗎?對象找著沒有?新技能學會沒有?工作提升沒有?不立即著手去行動,目標再宏偉遠大也無濟于事。   就像夏天在空調房里待久了不愿出去一樣,人們習慣待在舒適區里懶得動彈,舍不得向外跨出哪怕一小步。勤奮小人和懶惰小人在腦海里乒乒乓乓打得不可開交,理智告訴你應該趕緊行動起來,身體上又貪戀這一刻的輕松舒適,而時間就在你抱怨焦慮的情緒中飛快溜走。   有時候越舒服越容易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點什么;反而是做有意義的事情累到不行的時候,身體雖然精疲力竭,心情卻是舒暢無比。   生存還是毀滅?莎士比亞提出了一個充滿思考意義的命題。而對于生活,要么茍且,要么拼搏,你選哪個?   作者:愛芒果的Lydia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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